拣橡子
拣橡子
1960年,由于严重的自然灾害的影响,当时农场的经济状况十分困难,连按时发工资都成了问题,每个职工发给一个工资存折,领粮、领油也是记帐,只有遇到生老病死才借给一点现金。那时的困苦,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1961年,为了抗灾自救,农场开展了各种副业生产。同年秋,王震部长得知垦区的山产品丰产,就号召垦区干部职工开展小秋收,把能吃、能喂、能用的都收获回来,以便发展副业生产,增加经济收入。据此,农场党委当即作出相应的决定,并首先组织机关,医院和良种站的部分干部职工到平房店去拣橡子。机关协理员杨德林,在会上一动员,大家纷纷报名参战。很快这支队伍组成了。从农场书记、科长、干事到文工团员,从医院的医生、护士到良种站的干部工人,应有尽有,总共有一百来号人。这支队伍经过简单的准备之后,于这年9月初的一天,乘上汽车,带上行李、炊具和粮食,浩浩荡荡地向平房店进发了。平房店离东海约100华里,当天中午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下车以后,大家忙碌起来,不到半天功夫,就完成了安营扎寨、起锅造饭的任务。
平房店有三间土屋,里面除几铺残缺不全的木板炕和土炕外,其他一无所有。据说平时这里没有炊烟,只有到了冬季,人们进山伐木时,才在这里喂马、作饭和憩息。
平房店的四周,山峦叠起,郁郁苍苍。山上的柞树层层密布,山下的荆条嵩草簇簇丛生。远处,那血红的枫叶和青翠的松枝摇相辉映,格外醒目。近处,野梨、野葡萄、野核桃果,累累欲坠,特别叫人眼馋。山间的流水潺潺作响,树上的蝉声,唧唧可闻。高空中的大雁,一队队往南飞,越飞越远,真可谓“望断南飞雁”!丛林中的雀鸟,一群群在嬉戏逗趣,无牵无挂。这一切一切,构成了一幅美好的秋色图画。久呆办公室的人来到这里,无不感到心旷神怡!
我们拣橡子是分组进行的。有的三人一组,有的四人一组。编组的目的是为了互相照顾,防止掉队和意外。我这个组有三个人,一位是大个子刘必荣,一位是十六岁的女文工队员廖新民。当时组织上对我和老刘说:“你们俩一定要保护好小寥,要出了差错,拿你们是问!”我们说:“百分之百地完成任务!”拣橡子虽然是分组进行的,但劳动数量是单独记算的。谁拣多少,都要过称、记帐,并张榜公布之。很显然,这是一种不竞赛的竞赛。
拣橡子一开始,人们的劲头很足。有的一大早就上山了,有的中午也不休息,连续作战。有的见到橡子同栗子一样铺满一地,感到既新奇,又稀罕,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可是几天过后,人们的愁容出现了。有的喊腰痛,有的叫腿酸,有的感到全身骨头架子像散了似的难受。谁都明白,人们整天钻在柞树底下,像罗锅一样,老是勾勾着腰,一会蹲下,一会起来,一会起来,又一会蹲下,哪有不疲惫的呢?而且秋老虎的天气热得更特别。尤其是深山密林,一点也不透风,闷得像蒸笼,再加上蚊子、小咬、瞎虻的联合袭击,那种滋味,说怎么难受就怎么难受了。可是大家深知,拣回橡子可以烧酒,可以作饲料,可以发展副业,可以增加收入,可以弥补自然灾害给农场带来的经济损失。同志们一想到这些,克服困难的勇气和坚持下去的决心,便升腾起来,干劲也油然而生了。一时,人们脸上浮现的愁容,又很快消失了。
一天下午,我们组三个人,来到柞木岗拣橡子。进山不久,我们便分散活动了。我信步来到一棵柞树底下,突然发现这里的橡子又密又大,个个都像牛眼珠似的,我十分高兴,便立刻招呼他们俩到这里来拣。可他们一点反映也没有,我抬头一看:啊!原来他们俩早已在那里“埋头苦干”了。这时,我心里一动:“对,应当保密,独占鳌头。”于是我悄悄地,以十分敏捷的动作,很快把这里的橡子拣完了。我刚起身走不多远,又发现前面的橡子更大更多。这时我的心怦怦直跳,生怕他们发现这里的秘密,于是我像猴子偷果似的,两只手左右开弓,不到两个时辰,就把这片橡子拣完了。这时,我已累得气喘嘘嘘,汗流浃背了。我抬起头,支起腰,透透气,以十分得意的心情,摘下头上刚买的一顶华达呢帽子,随手把它挂在一个树枝上。并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我算是夺高产了!”说罢又钻进柞木林中,全神贯注地拣橡子去了……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日头偏西了。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老刘喊我的声音,我大声地对答着往回家的路上走,不一会,我们三个在一个小土坡上汇合了。我一瞧,楞住了:“怎么搞的,他们俩今天拣了这么多,难道他们俩有比我更秘密的秘密吗?”回答已经是肯定的了。这秘密不是别的,就是橡子的普遍丰收!原先我还以为自己那个地方是橡子的高产区,其实他们那里才是高产区啊!开头,我那种为保密而紧张的心情,现在看来,已经毫无意义了。相反,他们的保密,才是高我一筹啊!正当我揭开这个“秘密”的时候,突然起想我的帽子还挂在树枝上,便急着往山上跑,他俩看我那种急切的样子,便主动跟了上来。这茫茫林海,到哪里去找啊!我后悔当时为什么不作个记号,认清方位呢?唉!就是那个该死的“秘密”把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过去了。我们三个四下张望,到处寻找,也毫无结果,无奈,只有扫兴而归了。
“拣橡子,丢帽子”。很快成了头条新闻在平房店传开了。但是没过几天,各式各样的新闻接踵而至。一位小施,近视眼镜被树枝碰破了,差点要别人搀扶回来;有位老潘,挂掉了手表,多亏全组人找了半晌才把它找到。更有甚者是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电影队一位同志的手被毒蛇咬伤了,胳膊肿成碗口粗,只得送往山下急救;一位小王同志碰到一只豹崽,吓得直往树上爬;良种站几位工人,误闯野猪窝,差点伤了人;一位女同志不幸被野蜂蜇了,眼睛肿成核桃大。还有,一个阴天的上午,李冠英、关克权几位同志迷路回不来了。他们从早晨进山,直到午后一点多钟还没回来。他们在山上转游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转出原来的地方。急得他们时而爬到树上找方向,时而观察树木看南北,这都无济于事。最后他们商定,拣好干柴,点起篝火,准备在山上过夜了。在家的同志更焦急、更犯愁了。党委书记赵其昌,一面鸣枪指方向,一面派人去寻找。说来也巧,枪声过后半个个多小时,他们几个晃晃悠悠地回来了。人们围上前去问个究竟,而他们却煞有介事地责怪老天为什么不出太阳给他们指方向。这时,老张冲着老李并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才是头条新闻的创造者!”说得大家捧腹大笑起来。
金秋的季节,是收获的季节。要收获先得有耕耘,要索取先要有付出。拣橡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别的不说,单说走路,每人每天来回往返就得走二、三十里,尤其是往回走,肩上还得杠着几十斤重的橡子口袋,这对女同志和体弱多病的同志来说,不能不说是个苦差使。另外,每天钻林子,浑身上下都在树缝中穿行,不论荆棘密布或是蒿草丛生,哪里有橡子,就钻到哪里把它拣回来。如同猎人见到猎物一样,是不会放过的。在这种条件下,人们的衣裤刮破了,鞋子穿底了,双手划成了一道道血口子;还有,由于吃的是黑面(全面粉),喝的是土豆窝瓜汤,住的是板炕,原来患有腰腿痛的、关节炎的、胃溃疡的、也相继复发起来。然而这些困难都被大家一一克服了。在半个多月艰苦的劳动中,不仅没有一个掉队的,而且人人都超额完成任务。一般都拣了近千斤,最高的竟达1,500斤。为了奖励大家,农场决定每一百斤橡子奖给一斤橡子酒。我大概得了十斤酒,这在当时来说,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这年元旦、春节,我把它捧到客人面前,请他们品尝品尝。这种酒虽说有点伤头,但在当时的条件下,也可谓是上品了。为此,客人还赋诗一首。诗云:
客人杯中酒,
主人乐悠悠。
醇香为何醉,
汗水在中流。
注:橡子是柞树(栎树)的果实,含淀粉较多,可作饲料、可烧酒、也可食用。
(本文作者:殷周,现年57岁,原农场办公室副主任,现为农场调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