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河与金鲤鱼(散文)
龙门河与金鲤鱼(散文)
庞壮国
小兴安岭的南麓有一条默默无闻的小河。她在草塘里、山丘下,绿林边哗哗地唱着歌,不知疲倦,不觉寂寞。她穿过国营龙门农场肥沃土地的时候,便有了自己美丽的名字——龙门河。
这真是神话一般的名字,使我想起一个传说——在遥远的年代,天涯飘着一条银波荡漾的小河。小河里,成千上万的金鲤鱼潜游,腾跃,追逐水面的云影和落花。这条河是流向天官的。可惜,半路被一座石门般的大山截住了。于是,金鲤鱼们扑打金屋,伸展金翅跳啊,跳啊。那不辞劳苦的鱼儿,终于跃过了石门……
我喜爱这个传说,被金鲤鱼们追求理想的精神感动了。
这传说是我刚到龙门农场时听讲的。不过那时我望望榛蒿满目的荒野,望望蒲草柳通间潺潺的溪流,望望白石陡立的龙头山,觉得这块土地竞然叫做“龙门”似乎太不切实。
一年、三年、五年、八年……龙门农场在我们这代人的手里越来越美。一分场东侧的大洼塘,过去只是一片蛙鸣,现在成了碧波荡漾的小水库,高压电线铁塔的雄姿倒映在这块明镜上,格外壮观。二分场南面的一片荒蒿,早已被绿云叠涌的樟松木覆盖了——那是我们来了以后过第一个“五四青年节”留下的纪念。八分场的几挂红砖房,在绿色的大坡上象一串红玛瑙。它身边那座被炸得残缺不全的伪满时期的水塔,曾是我们开荒建点时最舒适的休息场所。东大片密林里的鹿场,龙门河畔的新垦区,都留下我们这代人闪光的足迹。
龙门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们青年时代从这里开始,创业与奋斗的汗水在这里谱出第一个音符。尽管我离开它已经几年了,但是,如果把它从我的记忆里抹去,我的生命就不完全了。
我怀念龙门,怀念那条最不起眼的溪流龙门河。如今你的两岸怎样了?我当年的战友们是否都还在那里继续战斗呢?春天,借下乡采访的方便,我又来到了这里。
农场办公室的门开了,副场长“老肖”走进来,跺跺沾满泥土的脚——他刚刚离开麦播第一线。他比我大五岁,当年一块下乡时,我们象对待老大哥哥似的叫他“老肖”。现在,他圆盘大脸上,络腮胡子那么醒目,显得更成熟,更老练。他对我敞开胸怀:“我不走,我的爱人也不走。人活着,总得干一项事业。我看中了农业,我得干到底”。我知道他这番话不是轻飘飘说出口的。十年前,他放弃城市里他母校让他留校工作的机会,来到龙门。后来,他从农场进农校,毕业时又放弃留校任教师的机会,回农场当了技术员。前些年,他爱人返城了,他却又把她拉了回来,在龙门河畔扎根。
通过基建队的路上,党支部书记小于紧紧握住我的手。她还是那样活泼,尽管已经当上了母亲。记得刚到农场时,她在场文艺队跳舞,现在,仍在翩翩起舞,只是舞台换成了广阔的原野。报纸上登载过她的事迹。在大荒原建点时,她带着刚满周岁的孩子进了帐篷。夜里,杨木杆搭的床那么硌人,蚊虫小咬又那么扰人。孩子哭了:“妈妈,这儿不好,咱们回家吧!”年轻的妈妈噙着泪珠,哄他:“好宝,妈妈明天给你采榔柿。这片土地多大呀,种上麦子,盖上大楼……”小于现在成了全国农垦战线先进工作者,她是当之无愧的。
在上海青年小金子的新房里,我们两个挥锹抡镐的伙伴拥抱在一起。他微微含笑的目光,向我透露他的幸福。他家有三个子女下乡,按政策可以返城一个。父母哥姐都盼他回去接班,他却和当地一个姑娘回沪结婚,然后又双双飞回龙门。他笑着对我说:“龙门农场有什么不好?我的用武之地不在上海,我立志在这干一辈子。
在田野上,我看见伙伴们驾驶铁牛耕耙;在讲台上,我看见伙伴们挥动粉笔抒志;在脚手架间,我看见伙伴们舞动瓦刀谱写立体乐章;在百叶箱前,我看见伙伴们记录风云的变化……。
临别时,我又来到龙门河边。淡紫的马蓬花,青青的蒲草,在河畔织着一幅画。公雀在空中鸣啭,小河把鸟儿和白云的影子都搅进自己柔情的胸怀里。她曾多少次洗净我们被汗水浸透的衬衫,她曾多次录下我们谈论爱情和理想的心声。她总是默默地向前流动动着。不追求舒适,不惧怕前途的曲折。我捧起龙注河水象捧起清亮的诗,它清润了我的心。
我的心豁地一亮:在龙门河畔,我看见真正的金鲤鱼了!“老肖”、“小于”、小金子”他们不都是金鲤鱼么?他们在生活的浪花里腾跃着,只是不是为了成龙乘云,而是在追求社会主义现代化农业的明天。
龙门河,你是黑龙江的一条细细的溪流,祝愿你世世代代地奔流向前。
原载《黑龙江日报》1981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