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引龙河
三、艺文
沸腾的引龙河
——来自引龙河农场企业改革的报道
柳 军
“公”字号的“大铁盆”兜底扣过来——
你别再伸着筷子“死”叨盆里的肉;
“皇粮”牌的“瓷饭碗”就地砸碎它——
你别再捧着“国有”牛哄哄地当“神仙”,
扣“盆”砸“碗”。
一斧下去。
虎虎生风。
“当啷”一声劈开国有场办企业的“铁链子”。
于是,这里在庸人的相互诅咒声中、在能人的劲歌嘹亮的进行曲中“活泛”了——
透亮了。
这,就是近日发生在莫拉固山下、引龙河畔的一幕幕产权制度彻底改革的情景。
这情景先是令人惊愕;
这情景而后令人欣悦;
于是,这里,一向闭塞的荒原山旯旮便有了如下令人兴奋的故事。
开了锅的“玉米粥”
“咋的?那么大的粮油加工厂让老崔自个儿端走了?”
“他出81万。”
“这他妈到底姓‘社’、姓‘资’?”
“你这脑瓜跟大酱块子似的,邓小平说过,不要问姓‘社’姓‘资’。”
“那企业让个人花钱买去了,这还叫不叫共产党的天下?”
“这叫改革,叫改制!”
“啥也别扯了,这叫辛辛苦苦40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你这套嗑儿太‘臭’,都是过时的陈年老谱喽……”
2月17日午后。
引龙河“呼呼”开锅了。
这整整一个下午,无论是办公场所、单位之内,家庭聚餐、街头巷尾、马路饭店,人们都谈论着一个热门话题:原农场粮油加工厂厂长崔连江出重金买断加工厂,这企业从此姓崔,是他个人家的了。
此举来之迅猛。
定之则果断。
改之则彻底。
砍之则凌厉。
镜头之一:繁华的引龙河农场农贸市场一角
20多名农机厂青工聚堆抽闷烟儿……
他们往日单纯的心理失去了平衡——
引龙河农机厂也在改制之列。
百人待岗。
出路在哪儿?
小伙子一个个都不吱声,但心里闹腾。
酸溜溜的。
企业潜亏。
出路又何在?
小伙子们整整在农贸市场转悠了一个上午。
他们那铁板似的黑脸膛上都挂着明显的迷惘和失落……
镜头之二:场粮油加工厂女工刘秀珍家
周利看着妻子的沮丧、无望的哭相急得满地“转磨磨”。
刘秀珍坐在炕沿上一会儿“嗷嗷”直喊,一会儿“哇哇”啼哭。
干了七八年的仓库保管员,现在下岗了。
以后还能干啥?
哭声。
喊声。
叫声。
抽泣声。
境头之三:场粮油加工厂私营厂长室内
技术精湛、各有专长的“四梁八柱”正围定私营厂长崔连江献计献策……
崔连江手里托着6款33条的《甲方与乙方购买人合同》挨条挨字“抠”……
镜头之四:引龙河农机厂会计室
副厂长窦加钢正在手拨算盘算细账:如果“卖瓤租壳”那每年必得上交农场 7万元,去掉各种费用个人不赚啥,而且工人难开资、产品难上马——
干脆,出资78万元全部买断。
没有资金四方筹措,签合同、定“盘子”,围绕“农”字做文章,再根据农时开个“农机医院”,这样一来,每年整个二三十万不成问题。
镜头之五:引龙河农机厂一职工家
一群昔日农机厂的“小哥们”手端啤酒喝闷酒。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一位30岁左右的钳工大哥“叭嗒”一下,眼泪掉在酒盅里。
“下岗了,想当年咱厂……”
“别提这事,一提这事闹心着哪!”
“实在不行,咱哥几个开个修理铺,人人入股,咱又不是‘横路进二’,没准,几年以后,咱们也‘捯腾’个十万八万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多阴转晴”。
他们含着眼泪笑了。
夜幕中。
散了酒局的农机厂青工手握着手依依话别……
此情此景看似令人心痛,实则又属正常。捧着企业的饭碗虎吃虎喝,这么多年了。
要真是在一夜之间全部踹碎它,那还真舍不得。
但,不“改”不知道,一砍吓一跳。
何为一跳?
搂抱在农场母体中的场办企业“娇儿”,在计划经济“奶水”喂养之下长得白白胖胖;可一旦完全“断奶”之后,竟恸哭不止、不进米粒。
企业是这样。
企业里的职工也是这样。
多少年来为了一个国有企业的谋职位置,而历经了风风雨雨,尝遍了酸甜苦辣。
企业解体了。
企业倒闭了。
可企业里的微分子职工,竟分离出去下岗了。
人有太多的依附性。
而改革又是泯灭人的依附性。
一旦山外的世界巨变起来、震动起来,山里人的一切都失重了……
失落与坚定。
竞争与渴望。
国有与私有。
迷惘与兴奋。
朝气与暮气。
眼泪与微笑。
这一切的一切都具有思辨性、穿透性。
现代与古老。
陈旧与新生。
先进与落后。
前进与后退。
改革与保守。
但真理只有一个,那就是只要坚定不移地按照十五大精神去做、去搏,信心长成树,荒原变成金。
以啥去衡量?
只要符合邓公的“三个有利于”。
这是唯一。
唯一的唯一。
响不断的“轰天炮”
深圳的“轰天炮”响于1979年。
市场经济的“轰天炮”响于1992年。
而地处荒原的引龙河的“轰天炮”却响于1998年新春2月。
炮响,震天也震地。
而引龙河这个百里之地却在5天之内响了三炮:
2月17日,场机关会议室爆响第一“炮”——
随着出售引龙河粮油加工厂招标会议的进行;
随着在场所有听众的紧张期待;
随着招标竞争者的一一陈述经营方案;
随着会场10名评委认真书写选票的结束;
随着黑板上两名竞标者选票的交错出现,会场之内煞是活跃。
当崔连江以9票的绝对优势争得买断权的一瞬间,整个会场响起长时间的雷鸣般的掌声……
而共产党员崔连江却在此时“玩”了一个意外的深沉——
他没笑。
也许,他在此刻掂量着粮油加工厂的昨天和今天……
也许,他认为私人买断并不值得自豪,因为未来的路还很长……
也许,他想得很多、很多……
也许,他什么也没想。
就这样,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从这里不胫而走……
就这样,一个产权制度改革的喜人之举在引龙河万名职工之中成为热门话题……
还是2月17日。一“炮”声未息,二“炮”又“发射”——
1990年秋季成立的引龙河农场畜牧公司第二养牛场,其 130多头奶牛是从北京东郊购进。在前4年的“公养”中管理不善,4年亏本80多万;而自1994年起,引龙河畜牧公司又同明水县来场的奶牛大户邹永福签订了4年租赁合同。
公养莫如租赁。
租赁莫如买断。
于是,场党政班子果断决策,对第二养牛场:彻底改制,实施私营。
就这样,年收入在20万元左右的养牛大户邹永福出资28万赶走了130头奶牛。
自己承担风险。
自己吃自己“手指头”。
自己数自己的“票子”。
邹永福走上了牛场私营之路。
紧接着,引龙河农场又“发射”了产权制度改革的第三“炮”。原农机厂窦加钢果断出资78万元把农机厂全部买断。这声“炮”响可谓震惊了引龙河人——
要想在市场经济中立稳脚跟,必须摸透市场的“牛脾气”。
否则,失败会“咬”住你……
5天之内,引龙河连发三“炮”;
5天之内,引龙河人经历了颇为阵痛的“嬗变”。
“三炮”不偏,三响三中。
那么有谁又能够知道,这“三炮”的背后又凝聚着场党政班子几多心血呀!
正月初八,引龙河农场党政班子所有成员汇聚在机关小会议室。
党的十五大中江泽民总书记的报告,他们读了又读、议了又议……
省农垦总局党委(扩大)会议中申立国书记的讲话和分局党委(扩大)会议上陶绍毓书记的讲话,他们抠了又抠,嚼了又嚼……
萎靡不如一搏。
治愚不如治本。
守旧不如创新。
后退不如前进。
于是,从正月十一开始,场领导带领有关科室“骁将”组成联合调查组深入乳品厂、加工厂、农机厂、活力素厂,对这些场办企业的资产进行重新评估、调查。
第一手资料终于获得。
病痛的“部位”得到透视。
存在的问题立马“叼”住。
由此,一场前所未有产权制度攻坚战在这里运筹、打响。
审慎。
稳妥。
周密。
果断。
于是,3枚重磅的买断炮弹被装进改革的弹膛。
“炮”响三声,撼山动地。
而到这时,引龙河人才懂得何为多种经济成分共存,何为产权制度改革。
那么,引龙河还会发射第四“炮”、第五“炮”吗?
会的。
改革无本本。
发展无模式。
去试!
去闯!
背不动的“企业娃”
农场象个母亲。
背一个娃正好。
背两个娃超生。
背三个娃气喘。
背四个娃“闹心”。
如果背五个娃、六个娃呢?
母亲会被压倒。
引龙河的场办企业“娃”在“母亲”的后背上趴了40年。
趴得“母亲”白了发;趴得“母亲”弯了腰。
可“企业娃”要趴在农场母亲的后背上一辈子呢?
“母亲”定会早去。
同样道理,贫困13年的引龙河已经“贫血”过度,而六七个场办企业又在市场经济中失去“造血”功能,面临市场挑战而患了“败血症”。
咋办?
只有让“娃”从“母亲”的后背上跳下来;让“娃”从“母亲”的“奶头”上松开嘴……
自我“断奶”。
自我学步。
自我学会奔跑。
一个苹果10个娃分。
这事理解起来很简单。
一筐苹果一个娃吃。
这事就颇含哲理。
于是,引龙河党政班子根据场办企业的具体厂(场)情制定出“四宜”:
宜并则并。
宜卖则卖。
宜租则租。
宜破则破。
要想身强体壮必须解放“母亲”、解放自己。
“AD钙奶”必须自己制作。
“肉蛋鱼菜”必须自己采购。
这样“母亲”会无包袱。
“娃娃”会早熟。
因此,场办企业,尤其是亏损几十万、几百万的企业就必须改制。
彻底的改制。
有的人一谈及私营便出一身冷汗。
这是“左”视。
一谈买断,便把“雪亮”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守旧。
到底该咋办?
“摸着石头过河”——
这是世纪老人留下的最佳名言。
同时,也是对中国改革的最好诠释。
山外的都市是《春天的故事》。
山内的荒原也依然是《春天的故事》。
山里山外都连着。
于是,人们说:引龙河的昨天好苦。
于是,人们说:引龙河的明天更美。……
(原载1998年3月20日《农垦日报》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