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起伏忆当年 曲俊峰
我是大兴安岭开发建设会战的第二年——1965年4月初,来到大兴安岭的。
想象中的大兴安岭林海浩瀚无垠,古老、神奇、偏远、寒冷……组织决定让我到这样的地方工作,当时虽然也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但考虑这样对一个年纪还轻的人来说,也许是富有情趣的。
当时加格达奇尚未通车,嫩林铁路施工已拉开战幕:3个铁道兵师,分别设在嫩江、西里尼和塔河,同时相向铺开施工战点。西里尼据说是鄂伦春语,意思是冻死人的地方。铁道兵当时提出当铁道兵光荣、参加会战光荣、艰苦奋斗光荣,就将西里尼改名三荣岗,即今之林海。林业职工,随着铁路会战的展开,也开始了公路筑路会战。松岭、新林、塔河都将自己的筑路大军分扎在密林深处,争取早日疏通大兴安岭林区的动脉。由于嫩林铁路尚未修通,我不得不从齐齐哈尔绕道牙克石到阿里河,再乘临时客车到加格达奇;时间长达29个小时,才走完这次旅程。
初识加格达奇
加格达奇,据说是鄂伦春语,意即生长樟子松的地方。当我走下火车,映入眼帘的是环山带河、四野青芜、沉睡长年而被唤醒了的土地。星散的帐篷和预制件房错落在松林、榛莽之间。在这块山间平地上,推土机已把它隔带从东到西,或从南到北,推成了井字格;它向人们指明这就是加格达奇未来的建设格局。火车站,公路旁,堆满了建设物资和生活物资。解放军指战员,林业广大职工,设计师和建设者聚集于此,为了一个目标汇成了共同的心潮,织成了和谐的生活画面。我到会战区,被安排在指挥部党委办公室做秘书。当时秘书还有韩旭春、王德范、庞荣志、高连荣,邱兴亚是办公室主任。
会战指挥部,是当时会战区里最高领导机关,负责大兴安岭开发建设会战的全部工作。我来当时,指挥部指挥是铁道兵司令部参谋长何辉燕,政委是林业部部长罗玉川。副指挥和副政委除了铁道兵大兴安岭指挥所的军政首长之外,还有地方的刘先等同志。指挥部党委书记是罗玉川,副书记是何辉燕。委员除军方同志外,地方有刘先、全玉祥等。指挥部党委办公室主要负责指挥部党委的日常事务,协调军地关系。至1965年8月,调整为特区党委政治部政策研究室,邱兴亚同志做了政治部副主任,政策研究室的工作由我负责。
大兴安岭被称为“高寒禁区”,凡居住或到过大兴安岭的人,都承认此说不谬。但对大兴安岭的奇特温差,却是早年来大兴安岭的人,才真正领悟过。这种温差,主要表现在冬夏、夜昼和阴晴,以加格达奇为例,冬季最低气温常在零下42度,夏季却最高达到零上36度。就一天的温度说,冬天晚上气温低达零下42度,午间有时却只有零下7度左右;夏天午间气温高达零上36度,早晚却要穿上秋衣秋裤,看露天电影还要穿上棉大衣。夏季白天天气晴朗,感到热气灼人,一片乌云遮日,凉风侵来,就寒意逼人;特别是阴雨天气,非棉大衣不能御寒。有的同志感慨大兴安岭气候是:早穿棉袄午穿纱,衣服常减又常加。最近几年常听人说大兴安岭气候有所变化,特别是温差缩小了。这种变化,有的同志归结为整个地球大气的变化,有同志说是由于人口的增多,还有的同志认为是林区土地开垦,吸收太阳能多的结果。究系何因,只有待专家去研究。
沸腾的会战生活
在我们指挥部党委办公室承担的工作任务中,其中一项是调查研究,总结经验。要完成这一任务,就需要经常深入基层。会战伊始,由于铁路不通,汽车成了运输的主要手段,简易公路显得特别繁忙。生产物资、生活物资、人员输送,一天车辆川流不息。白天可以排成车的长龙;夜晚可以看到灯的银蛇。当时的条件和气氛,我们到基层去,不能也不会要求其他交通工具,都很自然地到车队去联系免费搭乘顺路的货车,经常是站在护栏里,手把箱板,一站就是几小时。当时的要求并不高,一是司机能拉我们,二是希望坐上捷克产的“138”,颠簸小点就满足了;大客车或小吉普连想都想不到。这或许就是“存在决定意识”吧。特别是到筑路点上去,还要离开路,沿着刚伐开的路影,走几里、十几里的路程。
大兴安岭开发初期的生活是艰苦的,但却是愉快的。以筑路为例,那是在远离城镇、远离交通线深山密林中开山凿石,挑土填方。早晚露侵雾湿,午间日晒气蒸,蚊虻成阵,相次叮咬。食堂是木杆支架,席子围起来的,既不挡风、又不遮雨,往往是上边雨,下边泥,东边风,西边土。吃的是高粮米、大楂子、角瓜干、豆角干、萝卜干,有时甚至是大楂子拌腐乳。一天紧张劳动之后,睡在帐篷里,可是床铺是用小杆搭起来的,粗细不等,床也起伏不平。所以当时流传:“住的小布房,睡的“波浪”床,就餐风雨亭,吃的红高粱”,就是实际生活的写照。生活虽然很艰苦,但人们的精神状态却非常好。人们以艰苦奋斗为荣,舍己为人为荣,多做贡献为荣。工程上抢难段、险段干,生活上见条件好、方便的事就让,先人后己,先公后私。有了团结向上的气氛,吃苦不觉苦,活累不知累。干部的作风也是很好的。做到了同吃同住同劳动。在“队部”找不到干部,在工地分不出谁是干部。“队部”,其实也就是干部住宿的帐篷,并没有什么办公设施。写什么材料,坐在树墩上,腿上放块板,或爬在床上。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在干部身上得到了体现。支起新帐篷,先给工人住,玻璃到了先安在工人帐篷的窗户上。干部的作风,起了表率作用,形成团结奋斗的风气。“绿色宝库英雄开,座座帐篷扎下来”“艰难险阻脚下踩,誓叫彩虹跨林海”反映了开发建设者的气概。条件虽然很艰苦,但建设者们热爱生活、热爱自己的工作,政治热情很高。结束一天紧张劳动之后,业余生活也颇有意味。在帐篷内外谈天,打扑克、下象棋,缕缕笛声和二胡声时时回响在林间;在高低不平的蓝球场上时时有赛事进行。生活充满了生机。我们每到基层去,无不为这种精神所感染。有时也觉食宿条件太差,特别是住,要到工棚去找,哪个工人不在就睡他的行李,这个工人回来了,再找其他不在人的铺位,不免产生为难情绪。但是一想同样来会战,同是一样人,别人能生活的环境,我为什么不能生活的时候,思想也就平复了。
林深夜静鱼跃月
生活往往这样告诉人们:苦中有乐,乐在苦中。当时感到苦,后来到觉得是一种乐趣。一次我们在松岭林业局古源林场蹲点,总结典型材料。食堂每天基本上是大楂子、高粱米,脱水菜汤。当时确实不习惯,但考虑劳动强度很大的工人同志尚且如此,我们也就不好说什么。能否改善一下生活呢?“弄鱼去!”我们一起蹲点的韩旭春说。钓鱼,韩旭春同志确实是行家里手。由于大兴安岭刚刚开发,各条河流鱼都很多。有一次和马恒玉、工德范同志到塔河去,下午4点多钟到,李枫同志对张振玉同志(当时塔河干部部长)说:晚上吃鱼!当我们洗过脸,闲唠一会,不到6点开饭,端上来的莱是一大盆清炖细鳞鱼。兴犹未尽,第二天振玉同志起了个早,早饭又端上来清炖细鳞两大盆。那一次在塔河11顿饭,吃了9顿鱼。这一方面说明鱼多,同时也说明振玉同志是个钓鱼能手。韩旭春钓鱼,似乎不在吃,而在“趣”。从我们产生钓鱼的动议之后,韩旭春在工作之余开始加工鱼具。把3个大鱼钩,钩向外焊在二起,成铁锚形,拴在鱼弦上,再拴上一块野猪皮,皮在上,钩在下,弦的另一端拴在钓杆上。据说,放在河里,弦随杆走,野猪皮就象水耗子,就会引出大鱼跃起吞食,这样鱼就难以脱钩。“深渊之鱼死于芳饵”,此之谓也。晚上8点40分左右出发,走过草塘,穿过茂密高耸的河岸柳树林,多布库尔河在山角下流过。暮霭遮月,河水蒸雾,万籁俱寂,只有流水声音和河面散碎的月光,给人以动的感觉。突然“扑通”一声,如大石落水,一条3斤多重的细鳞被拖上岸……将近午夜12点,就挑鱼回返。据说上鱼就在11点左右,其他时间不上鱼。每次去都是两水桶,并无空回,最多的一次挑回24条。只有一次例外,就是我同韩旭春去的一次(每次都是高连荣当“力工”),忙碌一晚上钓了一条,就这一条也被韩旭春生气扔了。回来大家埋怨我:韩说当时是我往河里扔石头,把鱼惊了;高说懒人有懒命,活该不干活;庞荣志说天气变化影响上鱼。到底什么原因,到现在也没说清。
摄下会战生活的镜头
大兴安岭开发建设会战的生活是艰苦的,但却充实。这种充实,有的是这里产生过许许多多动人场面,有的是把会战中发生过的事经过思索带给人们许许多多有益的启迪。为了录下这珍贵生活的镜头,特区党委指示我们政策研究室办三件事:一把人们在会战中表现出顶风雪,冒严寒,风餐露宿,不畏艰难,团结奋斗,舍己为人的精神风貌,记录下来,激励来者;二把会战区从生产到生活发生的每步变化都用图片和文字记录下来,告诉人们开发建设者是如何在茫茫林海建设自己的新生活,座座城镇是如何从无到有,在偏远的荒野逐步走向现代化的,给人以形象记忆;三是搞大事记,录下人们的战略意识,给人们留下开发建设者的思想轨迹。关于汇集、反映开发建设者们的精神风貌,特委要求我们要实事求是,但不要客观主义;要升华开发建设者们的思想,但不要无根据的编造;要注意心理描写,但不要强加于人。要让当事者认可,又让别人感到可信。形式,要用新闻通讯体裁;风格,要像袁木写的《大庆精神大庆人》那样。要写这样一个东西,素材好象不成问题。在当时会战区里,感人肺腑的人和事,几乎随处可见。各单位口头和书面汇报里,各单位办的油印小报上,各单位定期或不定期汇集“出版”的人物“风华”录的小册子中,我们调查研究中的耳闻目睹,只要稍加整理,即可洋洋成篇。但是特委的要求可谓高矣!暂不说材料剪裁、运用和文字体材上的要求,单就要像《大庆精神大庆人》那样,就使人听而却步!按要求,确实感到力不从心。然而使命感却不肯放过我们。如果不写,好像对不起历史,对不起英雄的开发建设者们。
当时,开发建设仅一年的时间,然而开发建设者们的英雄事迹,却如万顷林海的繁花千姿百态。我们就顺手采集了几束,列出了:迎着困难前进;在宣传中勤俭创业;革命二字满胸怀;学英雄做好事;公字当头、先人后己;运用两分法前进;共产主义风格重千金;阶级感情深似海;带头人的新风;走大庆家属的道路10个题目,来歌颂英雄们的精神风貌,也就所谓的《林海战歌》。《林海战歌》形成后,几经修改,被特区党委以“办大庆式企业”为题,备文转发特区内外。当然,这份材料在“史无前例”中也没有逃脱厄运。被说成是“为走资派涂脂抹粉”、“为走资派篡党夺权制造舆论准备”的大毒草。可是耐人寻味的是:当年有的人把这份材料批臭了,在以后岁月中又曾被他翻破了!特区党委交办的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刚开始筹办,就遇上了“革我们原来革过的命”的大革命,所以也就被无限期地搁置起来,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件憾事,也是大兴安岭开发建设史上的缺笔。
为会战精神鼓与呼
大兴安岭开发建设会战的特殊环境,锻造了一种精神,就是吃苦精神,奋斗精神和忘我精神。这种精神在会战中焕发出来,又成为推动各项工作的强大动力。要光大和传播这种精神,就要有传播媒介;办张报纸已成为当时会战形势的要求。《大兴安岭报》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办起来的。创业维艰。《大兴安岭报》的创办,克服了许多困难。首先是缺乏新闻专业人员。为了把报纸办起来,只好从当时的干部中选拔年轻,有一定文字水平的同志来从事这一项工作。由于当时的条件,可供抽调的同志也并不多。办报又是件严肃的事情。为了坚持报纸的党性原则和办报的正确方针,成立了报外编委会。由政治部副主任邱兴亚兼总编,编委有特区副秘书长苏再贤,政治部办公室副主任艾春林,宣传部副部长杨桂生,团委副书记周向民,政策研究室负责人曲俊峰和报社秘书长接槐。编委定期开会,研究报道思想,总结前段工作,安排下步报道计划。这样一方面加强了对报纸的领导,另一方面也缓解了人员不足的局面。不懂办报业务怎么办?当时,包括编委在内的全部编采人员除邱兴亚之外,没有一个人做过新闻工作。为了克服这个困难,邱兴亚同志组织报社人员从稿件文字的修改,标题的提炼,到版面安排、排版、排字,都亲自动手,做给同志们看,或让同志们做,他给予实际指导,手把手教。这既是传播新闻知识的过程,又是实践新闻业务的过程,逐渐使同志们对办报业务熟悉了起来。印刷条件差,当时只有几个人的印刷厂,没有铸字机,需要从哈尔滨往回背铅字。这样用过的铅字,不但标题字需要一个一个地捡回到字架上,就是成版的小字,也要一个一个地捡回到字架上。这就是说,每出一张报,等于把两万个左右的单字,按偏旁部首归到原来的部位上去。而且由于铸不了字,缺字情况也比较突出。每遇这种情况,就不得不采于“拼”的办法来解决。如铁骨铮铮的“铮”字没有,就找个“铁”字和“静”字,把铁字的失旁和静字的青旁锉去,再把剩下的金和争拼到一起,如此等等。就这样,《大兴安岭报》在特殊环境和特殊困难中诞生了。虽然在以后的岁月中,还曾有风风雨雨,但它毕竟如兴安岭上的一棵青松,越来越茁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