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过去创业艰辛 看今朝腾飞任重 庞雨田
《大兴安岭日报》连续发表了“弘扬大兴安岭精神”的“五论”,许多当年参加过林区开发会战的老同志也纷纷提笔话当年。这些“忆过去,看现在,鼓干劲、做贡献”的文章,使我澎湃的心潮难以平静。做为曾参加过大兴安岭两次开发的一名建设者,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那些开拓者斗冰雪,战严寒,艰苦创业的平凡而又伟大的壮举。然而,积淀在心中的夙愿却又迫使我不得不努力追寻着他们的足迹。也许我所采撷的只是那宏伟业绩的寸草片叶,但我衷心希冀着能对继续发扬大兴安岭精神有所激励……。大兴安岭的开发是1955年布点,1958年组织的第二次开发。那次开发大干了4年,没有站住脚,1962年下撤。1964年又组织了以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部队为骨干的大会战。从布点、开发、会战到现在,已经历了39个春秋。为唤醒这片沉睡的原始森林,开拓者们所走过的坎坷道路,真是令现在的年轻人难以想象。
汗洒兴安 青春无悔
1958年秋天的一个夜晚,当我像往常一样在铁力林业局办公室正准备下班时,局党委书记找我谈话,通知我说:“上级决定开发大兴安岭;准备组织上千人的队伍开上去。组织上派先遣人员选到了你。收拾一下吧,等候通知出发。”用现在一些人的眼光看,从已经形成一定规模的老林业局调到千里之外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抛妻别子不知何时聚首,这对个人来说该是一个多么艰难的抉择啊!然而,在那个年代,变动工作理所应当。组织需要嘛,当然应该无条件服从。就这样,简单的谈话一个接一个地进行下去,队伍很快就组织好了。当按指定日期赶到集结地点佳木斯报到后,“大兴安岭建局筹备处”领导的接待同样如此简单:“你为呼南林业局筹备处副主任,立即出发,把同志们带上去吧!”我就拿着一份刚刚接到的名单,带着这个来自四面八方、由许多素不相识的人组成的集体,于9月11日,乘上“北京号”客轮,由集结地佳木斯向开发大兴安岭的登陆点——三合码头(现在呼玛县境内)溯江而上,开始了一个漫长的航行……。从黑龙江边的三合码头,到伊勒呼里山下的塔源,全程240多公里。沿途除了浩瀚无边的林海外,只有鄂伦春人打猎的足迹。从塔源到十八站,将要铺建11个林业局点。新建局两手空空,平地起家,又缺少必要的设备,建林业局,谈何容易啊!从三合站到塔源,一没有道路,二没有交通工具,三没有桥梁,四没有吃饭住宿的场所,要想达到新建局的目的地,就得靠着两条腿走路。吃喝铺盖和住的帐篷,使用的工具,都得靠人背肩扛。
9月的兴安北坡寒风刺骨,然而开发大军们走起路来,都是汗流浃背,因为每个人身上还背着几十斤的东西。从三合站到塔源要走上半个多月,就是到最近的十八站也要步行三天。跋涉中不光要风餐露宿,还要在结满冰茬的浅河处趟水而过。就这样,历尽了千辛万苦,我们在这深山老林里,踩出了第一条羊肠小路,升起了原始森林中的袅袅炊烟,建立了各个林业局的筹建处。在绵延240公里的群山峻岭,在沉默了多少年的密林深处,很快响起了斧声、锯声、喊山声,出现了勃勃的生机!参加过第二次开发的同志都知道,国家当时对大兴安岭北坡的开发,只有总体规划,没有投资,更没有较充分的组织上、物资上的准备。加之没修铁路,交通闭塞,气候寒冷,自然条件极其恶劣。一下子铺设这么多的林业局点,上来这么多人,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每当我回忆起开发时期的那段日子,当时的”大兴安岭建局筹备处”的主要负责人陈玉昆的形象就浮现在我的眼前……
大跃进年代,浮夸风盛行。陈玉昆同志可以说是在十分艰难的困境中受命的。他深知:在各种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到原始森林的腹部建立新局,要比在老林区工作艰难得多。可他以一个久经考验的老党员、老干部的责任心和使命感,勇敢地承担起了党组织交给的信任和委托。
为了稳定队伍,拢住人心,形成合力,完成开发新林区的任务,陈玉昆同志紧紧地掌握住了党的思想政治工作这个强有力的武器。记得在溯江而上的船上,陈玉昆就主持召开了各建局筹备处负责人会议,组建了中共大兴安岭建局筹备处总支委员会,他担任了总支书记。在11个建局筹备处建立了党支部(我当时是呼南局筹备处副主任兼党支部书记)。党组织的建立,使整个开发建设事业有了领导核心,并且充分发挥了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和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在带领大家向局址进发的途中,陈玉昆和大家一样,肩背重负,在鄂伦春族向导的指引下,艰难地向森林腹地挺进。从三合站到白银纳近25公里路程,一大半是在沼泽地里跋涉。踩下去水过脚面,冰冷刺骨,脚冻得麻木甚至失去知觉,头上却冒着热汗。他为大家讲起抗战和剿匪故事来鼓舞士气。每当经过村屯时,别人休息,他却不知疲倦地找当地干部群众,了解各方面的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在各队人马陆续到点后,他立即指挥开始建局的勘察设计、建房、筑路。他指挥在先、劳动在先,享受却从来都落在后边。在开发初期那四年间,他从未有过任何计较。为了安稳人心,在那种艰苦的条件下,他带头把家属接来在山里安营扎寨。每天工作虽忙得不可开交,可生活中连拉点烧柴这样的小事,他都不肯让人代劳,总要自己和爱人一起,背起自制的雪爬犁,踩着皑皑的白雪,从山里拣些枝丫回来……
正是在这样的党的好干部的率领下,开拓者们才能凭着坚强的意志,火一样的革命热情,奉献出了美好的年华,度过了无悔的青春。在当时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以百折不挠的革命精神,白手起家,勤俭创业,修筑了240多公里的三塔公路;24万平方米的永久性和半永久性房舍,在没有钢筋水泥的情况下,硬是用黄土加红砖盖起了10幢大楼;为解决粮食、蔬菜供应不及时的问题,还开荒7000多公顷;建起了木材厂、砖瓦厂和医院、商店、学校、银行、邮局等生产、生活设施。昔日莽莽林海中沉睡的小故其固(即现在的塔河县),在几年间变成了比当时的呼玛县还要繁华热闹的林海新城。
笑吞苦辛 志在天涯
根据国家林业部航测总体开发规划,要在塔源、西里尼、大乌苏、曼拉开、乌鲁克、伏拉根、干部河、塔汗河、塔河口、敖尔青、呼南等11处铺局设点。正当我们满怀信心奋发大干、建设新局的时候,粮食却要断顿了。一部分人只好停工去背口粮。从塔源到塔河口(这里有个小粮库)林场有120多公里路,往返需要走五六天,一个棒劳力只能一次背30公斤粮食,再去掉路上吃的,运回的粮食充其量只有25公斤,建局人员的吃饭问题,只能勉强维持。因为粮源不足,倒背粮食只能是权宜之计。眼看因为严重缺粮逼得最里面的塔源、西里尼、大乌苏三个局就要下撤,在这关键时刻,铁道部东北工程局第三设计院的一名政委带人来定测铁路,得知新建局所发生的粮食危机,连夜用无线电报话机向哈尔滨铁路局告急。第二天就来飞机空投了几千公斤的粮食,总算解了燃眉之急。虽然缺粮问题得到了缓解,但我们以后的生活依然是很艰难的。一日三餐,细粮少得可怜,大都是高梁米饭。菜呢,除了咸菜就是脱水菜汤,有的局点连干菜都吃不上。记得有一段时间,连续三个月没吃上食盐,八个月没有吃上豆油。在那极期艰难困苦的岁月里,西里尼林业局还出现了一个趣闻。有一天,上山作业的工人发现了几桶大酱,这下子可乐坏了他们,于是像得了宝贝似的把大酱从山上抬了下来。据推测,这几桶大酱大概是几年前森调队丢下的。年头多了,风吹日晒加上山鼠盗,只剩下一层比较薄的边皮了。领导和大夫怕中毒,不让大家吃,可工人们顾不上那么多了,偷着用河水涮一下就吃。开始是个别人吃,多数同志既眼馋可又不敢吃。后来一看吃下去的人啥事没有,也都跟着吃了起来,连大夫、领导也都吃得津津有味。最后,领导和大家商量决定,干脆把剩下的酱存了起来,做为周末改善生活和招待来宾的美味佳肴了。有人对这样的工作、生活环境编了许多顺口溜,说得形象逼真。有一段我至今记忆犹新:“兴安岭、真奇怪,冬奇冷,夏暴晒。蚊蠓小咬三班倒,餐餐高粱脱水菜,吃得特别饱,饿得倒也快。开发舍妻儿,四季常在外,办公没桌椅,纸笔随身带,坐的木头墩,写字垫膝盖。工人领导在一起,有说有笑不喜外。别看条件苦,精神很愉快。”
当时的生活艰苦,不光体现在工作条件和生活环境上,还体现在文化生活等诸多方面。闭塞的交通条件带来了极大不便。订的为数不多的报纸成了名副其实的“抱纸”,和外界的联系也基本隔绝,但我们的精神生活绝不单调枯燥。在开展扑克、跳棋、象棋比赛之余,各个林业局还组织起了文艺演出队,弹拉跳唱,自娱自乐,还经常组织文艺汇演和调演,各局的领导都尽力在钱、物和活动时间上给予大力支持。六十年代初期,舞会很有凝聚力。开始我们都不会,但陈玉昆局长总是早早到场,奉陪到底,并要求我们张罗场地,组织好人员,搞好每一场舞会。我的那点篮球技巧和并不太熟的舞步,也都是那时的生活留下的痕迹。每当我在轻缓的乐曲中踏起轻盈的舞步,常常如置身于当年的欢乐之中,听到了共同开发建设时伙伴们那开怀的笑声。当时的生活是苦的,可不知为什么却总感到愉快轻松,充实振奋。可是,轰轰烈烈的第二次开发,由于多种原因于1962年下撤了。愿望不能代替现实,不按客观规律办事只能受到惩罚。由于只想到让老局“母鸡下蛋”,却没顾到孵出的小鸡用什么来喂。没有铁路运输,大兵团全线出击成了作茧自缚——靠“倒背工”背粮运菜就算能供上11个新建局职工食用,可那高大的松桦原条总不能靠“倒背”出山吧?1962年,记得当决定把上万职工、上千户家属从大兴安岭上撇下去的时候,望着辛苦四年,洒下血汗的地方,有的同志禁不住哭了,泪水顺着由于长期吃不到油盐而显得灰黄的脸上流下来。有的同志在帐篷前桦树上深深地刻下:“林业局筹建处”、“我们还是要上来的!”第二次开发是失败了,可它所留给后人的那种创业精神,开拓者们的冲天干劲,却永远鼓舞人心,令人难忘!
绿龙奔腾告慰华发
“我们还是要上来的!”花开两春,开发战士们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1964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做出了“关于开发大兴安岭林区的决定”。英雄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奉命开进林海。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把钢铁运输线伸向了密林深处。又是9月重阳,10万名开发战士浩浩荡荡地再次进入了大兴安岭。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亲自过问大兴安岭的开发会战,林业部领导亲自坐镇指挥,来自小兴安岭、完达山的老林业骨干纷纷冲锋陷阵。此时已人到中年的我,仍然按捺不住当年的激情,再次申请,又加入了第三次开发的行列。虽然是比第二次开发增加了许多有利条件,但环境的艰苦并没有根本的改变。那时的加格达奇,除了“东南屯”、“二百一”两个小村屯有几十户人家外,开发区内只有一个300名职工的林业局,房屋总共不超过几百平方米,住家不过百余户。如今的闹市区,当时都是都柿秧和天然花园。会战初期,真是“头上一顶星星亮,地上一片篝火红。”参加大会战的同志为减轻国家负担,都不带家属,住的清一色帐篷。这遍地的帐篷,规格颜色都差不多,所以出了门就找不到”家”的笑话也层出不穷,吃的仍是高粱米、小米及咸菜、冻菜、脱水菜。我们的办公室就是宿舍,每个人都要身兼多职,既定指挥员、战斗员,又是司炉工、勤杂工,当然,吃饭有食堂,大家一起排队,生活一切从简。为了改善会战大军的生活,当时的大兴安岭特区党委和政府号召人们发扬南泥湾精神,自己动手开荒种地,仅用两年时间,就建起了31个生产队,缓解了吃菜难的状况。那时,为了推广高寒地区的种菜经验,特区食堂的门口经常展出特大的白菜、萝卜及土豆、卜留克,人们敲锣打鼓,不时报捷,真是好不热闹。特区的各机关、企业和驻军营房的帐篷周围都是菜地,特区的党委副书记、区长刘先还在自己办公室的窗下开出了一小片菜地。新鲜蔬菜终于不再是奢侈品了。国家及友邻地区也给予了极大的关怀和支持。粮食部为会战职工特批了60%的细粮;商业部特批了10米布料;呼盟还一次拨给了15万公斤牛羊肉,特区职工的生活和劳动保护逐步得到了改善。一年时间内,就实现了电话、电报成网,信件、报刊、汇款、包裹当地办理业务;随着林区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多,兴办了文化教育,体育卫生事业,建立了托儿所、中小学校、电影院和新华书店等单位,基本上形成了较完整的社会体系。回首往事,可以说,大兴安岭开发建设的历史,就是一部艰苦奋斗创业史,是可歌可敬的开拓者们发扬我党的优良传统,大公无私、忘我奉献的历史。忆起大兴安岭几经起落周折的开发史,人们对开发初期的那种艰苦创业精神,如同”家珍”一般,备加珍惜。因为无论经验和教训,都是30多年奋斗用血汗换来的啊!“北国好风光,山河披银装。地上松林绿,地下多宝藏。岭积千秋雪,花飞六月霜。路断人稀少,积蓄多栋梁。”这是当年会战时流传的诗句。现在,除了”路断人稀少”已今非昔比外,随着近年的全面开发建设,越显出这几十年前的诗句根据正确。大兴安岭除了世人皆知的珍贵木材外,已生产了大量黄金,铁和锰矿也被发现;古莲河煤矿不但量丰质好,且土层浅,易开采,已正式列入国家计划。地上长树、地底埋金,真不愧是镶嵌在祖国北部大地上的一枚珍珠啊!想到39年前自己背着行李刚刚踏上这块土地时的情景,真有隔世之感。目睹这巨大的变化,抚摸着满头华发,我既激动不已,又无比欣慰。新的一年又已来到,刚刚结束的党的第十六次代表大会又为我们展开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宏伟蓝图。我虽然已经离休了,但我还是名共产党员。每逢忆起开发岁月的艰苦生活及创业精神,顿觉浑身是劲,年轻许多。生命不息,奉献不止,将是我们每个共产党员永远的神圣职责和义务。看到自己那生在林区、长在林区的几个孩子一一走上工作岗位,我时常对他们讲:”当我们这辈人在你们这个年龄,那个时候的大兴安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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