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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日记

征途日记


征 途 日 记
张 如 笑
  (一)
  列车不分日夜向北奔驰。我们恨不得长上两只翅膀,一眨眼就飞到祖国的最北方,飞到我
们安家落户的国营农场。时间匆匆地从车窗溜过,我们的心越来越激动了。
  我们虽然坐的是临时改装的车箱,货车中装上一层楼板,车少人多,大家只能蜷缩在四个
方格里面。晚上没有灯亮,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大家毫不计较,因为都知道铁路运输紧张,
这是开发边疆前的第一个考验。不知谁唱起了《挺进北大荒》,接着,车箱里便响起了大合唱,
一遍又一遍地。歌声燃起了年青人胸怀的烈火,这烈火要照亮整个边疆。雄壮的歌声刚停,接
着是小谌的朗颂诗,他的声音爽朗而宏亮。
  当年是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如今是雄纠纠气昂昂挺进北大荒;
  当年他们用血肉顶回敌人的炮弹,
  命令美国鬼子举手缴枪。
  如今我们要命令北大荒向社会主义投降。
  变北大荒为北大仓;
  完达山交出煤来,交出粮来,
  乌苏里江交出鱼来,交出电来!
  ……
  列车到哈尔滨停止了前进。大家忙着整理行装,等待换车东行,带着家属的人趁机还买了
锅、瓢、斧、锯准备早日安家立业。单身汉都添了一双长简胶靴,以备在冰雪融化的泥泞中工
作方便。望着一列列东去的火车,我们不禁暗暗地喊声:“密山啊,你好! 我们将给你披上新
装”。
  忽然,大队部传来出人意料的消息,说上级决定,我们己改变了去向,到鹤岗市国营宝泉
岭农场。
  车箱里顿时骚动起来,互相探询着为什么,宝泉岭在什么地方?等到消息证实之后,却又
是一阵令人难耐的沉静,有人在查看地图,有人大声问道:“宝泉岭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在鹤岗东北五十里,靠近萝北农场。位置在北纬47度左右,论气候比密山冷,论出产密山能产
蚕丝,宝泉岭只能种庄稼。”有人说管它气候、出产怎样,祖国处处好,建设边疆不怕荒凉,
也有人一声不响,笑咪咪地坐在角落里吃饼干,就在这一连串的问答声中,列车又轰隆着继续
北上,可我们的去向却转了个九十度的弯。
  (二)
  一九五八年四月十七日早上五点,车到鹤岗。经过三天三宿的长途行车,这时才觉得有些
疲困。跳出车箱,周身还嘎嘎直响,尽管灰尘满身,脸上也粘糊糊的,但心神却无比舒展。环
顾四周,。最夺目的是无数座铁塔似的尖顶建筑高耸云天,此外便是黑糊糊的一片。地上的积
雪也蒙上一层黑色的尘土,脚踏在上面吱吱发响。铁路上不时越过头戴藤盔,手提安全灯的煤
矿工人,火车头不断吐出白烟拖着一车车的原煤吼叫着奔向远方。车站的建筑也别有风趣,没
有站台,候车室与一般集镇的一样,只是里面空旷;显然每天从这里发出的客车不多,一切都
呈现着边疆终点车站悠闲的特点,不象交通枢纽车站那样繁忙紧张。这就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的
鹤岗煤城,它昭示人们:这里地下有挖不完的煤田,地上有开不尽的荒原。人们忙着搬运行李,
候车室挤得水泄不通。建设边疆,现在是需要实际行动的时候,体力强的人准备着自己担行李,
体力弱的人商量着把行李合并起来两人抬。五十里路步行军,在我们思想上准备得充充足足。
“军官同志们!怎么,准备步行吗?农场会派汽车来接你们的。”一个身穿黑制服,头戴前进帽
的老头,笑着挤过来同我们打招呼。“你知道国营农场宝泉岭吗?”我们问道。“知道,知道,
坐汽车一个小时就到了,等着瞧吧,别着急!”我们还想问些别的情况,老头已走进人群中去了。
“别听他的,赶快收拾行李吧!坐汽车,密山还差不多,这里嘛!恐怕还办不到!”人群中一个
人瓮声瓮气地唠叨着。大家还来不及搭话,候车室的墙角下哄闹起来了。有人嘶哑着嗓子吼道:
“我不去,我要留下来买车票往回走,我报名怎么着!我是到密山去的,要到宝泉岭我当然有
意见。 ”接着传来“先把行李收拾好再说吧”!“这个人真不象话,走点路就受不了,还建
设什么边疆。”“到密山也不能当老爷”!人们七嘴八舌的、有劝告也有批评。
  “同志、这样吧,先把行李打上,到农场再提意见,密山是国营农场,宝泉岭也是国营农
场,不过那里才开办,暂时容纳不了那么多人,这里建场七八年了,有基础,不信,住几天看
看。”语气温和,声音洪亮,垫起脚尖一看,不由得使我们心下一怔,这不就是那个戴前进帽
的老头吗?咦!真熊包,还不如一个老百姓。
  门前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农场的汽车来了,一辆、二辆、十六辆黄色的嘎斯车,把车站
塞得满满的。人多车少,领导决定把人分成两批走,我们头一批,大家真是喜出望外,人们一
下又。骚动起来。大皮箱、行李卷、还有大捆大捆的家具……飞也似的往车上送,就在这杂乱
中,那个戴前进帽的老头忙着往车上塞东西。只听人喊:“老乡!我们自己来,箱子重,别砸着
你! ”也有人小声的说:“鹤岗地区复杂,花钱是小事,小心行李飞了。”一切就绪了,那个
头戴前进帽老头还在汽车空隙中来回张望,人们都以惊异的眼光注视着他,真奇怪,我们戴着
扎绒棉帽还要放下护耳才能抵挡寒风的袭击。但他只戴一顶单层前进帽倒显得若无其事。当大
家正在探察这老头穿戴秘密的时候,只听远处一个司机伸着脖子朝着我们喊到:“高场长,开
车啦,上车吧! ”大家以急切心情循着司机的视向寻找场长在什么地方。“不,你们先走吧!
我要与最后一批新来的同志一道回去! ”没想到答话的人正是那个戴前进帽的老头。啊!他就
是场长!人们还来不及看清老头的面貌,汽车启动了。在到宝泉岭农场的路上,场长的答话“不,
你们先走吧!我要与最后一批新来的同志一道回去”,使我久久难以平静。
  (原载1960年第二期《北大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