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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十周年前夕,作者走访了颇有权威的军事博物馆,被告知: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在军史上仍然是一块“空白”。原来他们忘了“成都会议”。

一 三十周年前夕,作者走访了颇有权威的军事博物馆,被告知: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在军史上仍然是一块“空白”。原来他们忘了“成都会议”。


我已临近花甲之年。30年前,摘下“上尉”肩章和“八一”帽徽,同战友们一起,搭乘
专列,从春暖花开的首都,来到了飘飞雪花、大地封冻的北大荒。在寒风凛冽的密山车站广
场上,随同各地来的成千上万战友一起待命分配。像调拨货物一样,我们一百多名转业军官
被分配到松阿察河畔的一个新建点。伐木、割草、盖房、修路、翻地、播种……一直到收获
亲手种下的粮食。荒原上头一个春节,我们围着用汽油桶改装的火炉,吃着从大城市寄来的
罐头食品和自己逮来的野猪肉,打开地图,在祖国东北角原来空白的地方——我们亲手建起
来的生产队,虔诚地画上了一颗小小的红五星。
当年十万大军在荒野里建起来的这样生产队,何止几十个?!几百个?!而是上千个!作为
机械化国营农场的细胞,它们组成了规模颇大的国营农场群体。如此众多的红五星,一下子
出现在地图上:东起乌苏里江,北至黑龙江畔,从小兴安岭山麓,到完达山南北,星罗棋布
,密密麻麻,显示了这支庞大的垦荒队伍的布局和战绩。
可是,在北大荒填补了“空白”的十万官兵的业绩,在历史上却是块“空白”,这不能
不是一件令人扫兴和心酸的事。
历史能遗忘吗?
1958年3月,党中央在祖国西南边城召开了成都会议。20日,全体中央委员庄严地举手,
通过了一份历史性决议:《关于发展军垦农场的意见》。这个文献于4月8日由中央政治局正
式批准下达,指出:
“军垦既可解决军队复员就业问题,又可促进农业的发展,在有些地区还可以增强国防
和巩固社会治安。因此,在有大量可垦荒地、当地缺乏劳动力、又有复员部队可调的条件下
,应实行军垦……”
屯垦戌边,在中国不是新题目。
远在秦汉时期就移民垦荒,西汉汉文帝曾募民往北疆垦地务农,汉武帝不仅向内蒙古河
套地区移民,还命令60万将士屯田于河西走廊,创立了军屯。三国鼎立,魏、蜀、吴都发展
了军屯和民屯。两晋和南北朝,战乱频繁,屯垦成为安置难民,恢复农业生产,供应军需民
食的一项措施。到了唐朝,不仅实行屯垦制度,而且没有专管屯垦的机构和官员。宋、元、
明朝,屯垦渐趋完备。但,从1669年到1857年,在长达180年的时间里,清朝出于对本民族发
源的“龙兴之地”的偏爱,在东北地区实行封禁政策,禁止汉民移垦。1854年,帝俄乘虚而
入,鲸吞了东北大片领土,清廷才被迫宣布开放禁地,鼓励移民东北,并设军屯,以固边防
。……纵观2000 多年历史,从秦汉至今,都兴办了屯垦事业,何况年轻的社会主义共和国?
!……
出席成都会议的中央委员们几乎都想到了祖国地图上东北角的“空白”——北大荒,继
而把目光投向了在座的王震。早在三年前,王震就向中央打了《关于开发北大荒的问题》的
报告,建议从铁道兵工程费中拿出1亿元作为垦荒投资,到1960年可开垦荒地1000万亩,生产
粮食30亿斤。毛泽东非常重视,他亲昵地称呼为“王胡子”将军的这个报告,圈阅并批示:
“刘、朱、周、陈、小平阅退彭。”彭老总在报告上写道:“可以先小搞试验,取得经验后
,逐步再扩大一些。”接连三年,王震在密、虎、宝、饶地区,亲自组织指挥了这场“小搞
试验”的垦荒战役。他投入了2万名铁道兵复转官兵,又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动员来了一批老
部下,还请求黑龙江省委书记欧阳钦派具有办场经验的干部和技术人员前来支援。
将军坚信对北大荒的开发将获得成功,犹如早年他在南泥湾开垦获得成功一样。他没忘
记那陕北调子的歌:“小锄头哟七斤半,一锄下去哟尺二三……”当年,作为年轻的三五九
旅旅长,他带领战士们到距延安百里外的南泥湾开荒造田。扛着自制的锄头,光着头,顶着
烈日,向长满狼牙齿和树根的荒山开战。接连三年,全旅开荒5万亩,养猪5000头,兴办了纺
织厂、肥皂厂、铁工厂、以及盐井、磨房、粉房、油房。他还居然建立了一支拥有600多头驮
骡的运输队。到了第四年,王胡子令人羡慕地实现了全部经费、物资自给,粮食做到了“耕
三余一。”①
北大荒呢?将军递上了一份他苦心经营的清单,上面写着三年开发的战果:
“截1957年止,铁道兵垦区建立农场数:从八五○到八五一一农场,共12个;
职工数:6万3千人;
人口数:6万7千人;
耕地面积:260万亩;
播种面积:108万亩;
收获粮食:12550万斤。”
再也不扛10多年前南泥湾时代那七斤半重的锄头了,而是拥有各种型号的拖拉机——96
0混合台!
据此,王震提出进一步开发北大荒、动员十万转业官兵进军北疆的方案!这位啃硬骨头著
称的将军,把他最大的决心传达给在座的每一位中央委员。他说:“新中国的荒地包给我来
干吧,我这个农垦部长有这个信心咧。”
他得到了赞赏,他表达的正是党中央要下的决心。于是,十万官兵进军北大荒的重大战
略决策形成了。
3月23日,也就是成都会议通过决议的第三天,著名诗人郭沫若写下了热情洋溢的诗篇《
向地球开战》,为十万转业官兵“壮行”。正是“大跃进”年代,富有浪漫气质的诗人更加
“浮想联翩”,诗中除了诸如“东风已经压倒了西风,西风都变成了东风”之类的词句外,
真诚地表达了诗人的夸奖:
“卓越的人民解放军的将士们,英雄们,
你们是六亿人民中的精华!
现在你们有不少同志解甲归田,
不,你们是转换阵地,向地球开战……”
确切地说,在中央委员们举手通过历史性决议之前,十万官兵已经开始行动了。从1958
年1月到3月,人民解放军全军进行了总动员,声势不亚于战争年代的参军动员:层层发动,
家喻户晓,写申请,表决心,开欢送会,戴光荣花……三军上下,一片喧腾。
从3月到5月,短短三个月时间,十万名穿军衣的“移民”,从祖国各地,从各军种、兵
种、各部队、院校,纷纷北上,向北大荒挺进。有的横跨半个中国,多数则走过两个季节—
—从驻地的春天,跨进北疆的严寒。到了5月底,进入黑龙江垦区的复转官兵共8万多人,其
中排以上军官约6万人,包括七个建制师、四个部队医院。连同家属、非军籍的工薪制职员,
以及随着这场大进军席卷而来的学生、未成年的军人子弟、军队“右派”,慕名而来的热情
青年等,号称“十万”大军。
十万人马朝同一目的地移动,人数之多,行动之快,影响面之大,是少有的。这是行动
,不是象征,是对成都会议决议的实践,也是对十万转业官兵的意志、力量和勇气的考验。
这场规模巨大的移民开垦,呈现出极其复杂而微妙的现象。它是波澜壮阔的,也是惊心
动魄的,更是令人沉思的。
①“耕三余一”:自给一份,交公粮一份,余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