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严重挫折 四十七团是在“文化大革命”的高潮中组建起来的。随着运动的不断发展,“左”倾思想
日益泛滥,农场经过近二十年摸索,逐步建立起来的指挥系统被破坏了,生产秩序打乱了,一
系列经营管理规章制度废弛了,不可避免地带来了生产停滞和经济的破坏,正在蓬勃发展的大
西江农场遭受了严重的挫折和损失。
一、违背经济规律的经营管理
农场经过近二十年摸索和积累的经验逐步形成了一套经营管理制度,尽管尚不完善,但它
对六十年代农场的发展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然而,新成立的兵团,受“文化大革命”中“怀
疑一切”和“否定一切”的错误思潮影响,对以往的成功经验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否定,废驰了
合理的规章制度,造成了经营管理上的混乱。兵团在组建之初,对国营农场做了这样的估价:
“过去很多农场都推行了一条见物不见人、突出生产、突出技术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必须
彻底批判。”以后又在各种文件中一再提出:农场“长期以来被党内一小撮走资派篡夺了领导
权,长期推行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干着反党反社会的勾当……,直到现在,有的人还在那里
大搞物质刺激,招降纳判,结党营私,形成了一个雄厚的社会基础,这个机构无恶不作,如不
砸碎,所谓兵团组建就是一句空话。”
由此可见,兵团对农场的批判是全面的,它涉及到所有领域。首当其冲的是对中央1964年
9月8日对国营农场经营管理工作的指示(五条)和农垦部党组1965年2月25日通过的《关于改革
国营农场经营管理制度的规定》(十六条)。这两个文件,对农场的建设起了极为有益的作用。
可是兵团一成立,就攻击它“流毒很广,罪恶累累”。那些根据农场创建十余年的经验而制定
的基本原则,被归纳为“物资刺激”,“奖金第一”、“利润挂帅”、“爬行主义”、“洋奴
哲学”。因此,兵团各级认为:只有把农场的反革命政治路线、组织路线、管理体制、经营方
式、规章制度等彻底砸烂,才能解放生产力,促进生产的发展。
基于这种认识,兵团各级组织,称原来的农场为“旧农场”,原来的干部大部分被看成是
修正主义路线的执行者和走资派,对他们必须彻底批判和清理。
在1969年1月,各团正在筹建时期,农场之间互派“工人宣传队”,进驻农场机关和各生
产队,首先从干部开始,清理阶级队伍。进驻大西江农场的是红五月农场约六十人的“工宣队”。
与此同时,嫩江军分区也派出了“军宣队”,某部特务连四十余人,也进驻大西江农场,
与“工宣队”配合。他们的共同任务是:宣传毛泽东思想,发动群众,抓阶级斗争,抓“漏网
走资派”。经过简单的摸底、发动之后,于l月中旬将全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队级干部,集中
到场部办学习班(亦称搬石头学习班)。学习班主要学习毛主席语录,对照检查自己的错误和“
罪行”。学习班的纪律严格,学习、开会、吃饭都要统一行动。不许接见外人,上厕所要请假,
并派有工人代表和红卫兵维持秩序。发现稍有不满的言论或“不轨”的行为,便斥之为“放
毒”、“反军”。与此同时,各单位在两个宣传队的领导下,继续发动群众,揭发检举,搜集
材料,梳成辫子,做好批判准备。待谁的材料准备完毕,就到学习班将谁揪回本单位,进行批
判。谁能做到“坦白彻底”、“认识上纲”,谁就被“解放”,等待分配工作。否则,再送回
学习班,继续学习、改造。当时,参加学习班的人员,人人都盼望早日“提审”,每时每刻都
在盼着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特别是最后“毕业”的几个学员,寝食不安,心不摸底,包袱沉
重。这次学习班,共办了50天,通过内外结合的办法,被按“走资派”批斗的有17人,受批判
教育的26人。这是大西江农场广大基层干部自“文化大革命”以来遭受的最重的一次打击。
原农场的场级干部,即使当时认为没问题,也只能降级使用。如:原场长任殿生,在很长
一段时间叫做“协助后勤工作”,直到1972年才被任命为五十四团副团长。原场党委副书记杨
可举,1970年才被调往地方所属花园农场任职。有的长期待命。如:原副场长宁洪斌1975年才
被安排工作。
然而,到1969年2月,四十七团成立时,现役干部仅有二十多人,而且全部安排在机关股
以上单位。他们的管理能力、业务水平和对农场的熟悉程度都很缺乏,而对原农场干部却只能
从所谓的政治考虑,大清、大换、大调或降级使用。因此,对各方面的工作造成了极为不利的
影响。1969年3月团长曹长顺到职之后,根据“九大”精神,认为要想搞好经营管理,就得使
用好干部。经过了解,发现许多好干部都“靠边站”了,便开始抓紧“解放”干部工作。经过
努力,到年底全团的基层千部逐步获得“解放”,并安排了工作。
在否定农场的成功经验,废驰管理制度,批判农场干部的同时,“精神万能”、“制度无
用”的思潮充斥之一时。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生产无计划,管理无制度,劳动无要求,消耗
无定额,成本无核算的现象十分普遍。生产不计成本,投资不讲效果,花钱不看家底,有了就
花,没了就要,赔了赚了不知道。这种违背经济规律的管理状况,给四十七团造成了严重的不
良后果。
二、违背自然规律的生产措施
(一)农业学大寨的影响。1969年1月,兵团组织了首批学大寨参观团去大寨学习参观。大
西江农场参加这次参观的有王文学等四人。这时的学大寨基本上还是停留在学大寨人的思想和
精神上,在农业生产上还没有具体措施。以后,随着农业学大寨运动的不断深入,四十七团也
不断掀起学大寨高潮。
1971年,由于照搬省内学大寨典型涝洲公社的经验,盲目扩大玉米种植面积。玉米的种植,
在当时高产、早熟品种还没有解决,再加上各个生产环节的机械化程度都很低,被人们认为
是“难种、难管、难收、难吃”,经济价值又低的作物,只是它有时可能获得比较高的单位面
积产量。因此,五师要求四十七团的玉米种植面积由原农场时期的5%左右,扩大到10%。由
于基层干部和群众不愿种,采取了各种形式和方法予以抵制,这个种植比例始终没有得到实现。
1972年,兵团又大力推广大寨和涝洲玉米“一埯双株”、人工抓把粪、催芽浇水种植法。
在浇水种植时,因工效低、费力大,连队劳力不够用,团直各单位就停工下连支援。水源普遍
不足,就到几里、十几里外搞人挑车拉,一、二百人,一天种不上二亩地。就这样,农场多年
形成的比较适应机械大面积作业的生产秩序和制度被废弃,不少方面又恢复到小农经济的经营
方式和生产措施,事实上造成了生产力的倒退。
1974年冬,为将一连水库下游的大片洼地变成稻田,全团集中了上千人,在团部东沟挖掘
灌溉渠道,组织了一冬一春的“东沟大会战”。由于天寒地冻,锹镐不能发挥作用,就采用打
眼放炮的办法。一天,十七连的战士在放炮时,出现了“哑炮”,战士刘长志急去挖取,此炮
顿时爆炸,将刘长志连同土块崩至半空,落地后,刘浑身血肉模糊,当即死-亡,年仅l9岁。
经苦战四、五个月,开渠十余里,终因勘测设计不周,水库下游的沟洼地未得开垦,该渠未利
用。年久,除较深处尚有沟迹外,余已摊平。当时各连队参加挖渠的人员全靠车接车送,雷管
炸药等各种物资耗量极大。事实证明“东沟会战”,劳民伤财。
总之,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照搬大寨经验,大搞形式主义,特别在后来推广所谓大批促
大干、“割资本主义尾巴”等“经验”,给四十七团及以后的农场带来了一定的损失。
(二)贬低农业机械作用。兵团成立的初期,将“人的因素第一”强调到排斥一切的程度。
因此主张“不能靠拖拉机、康拜因,最重要的是靠我们的双手来开发北大荒、建设北大荒。”
由于不断地贬低机械作用,.先进的生产工具常常被搁置起来。许多生产环节降低了机械
作业程度,如:玉米播种,不许用机械,强令人工点播;大豆除草,不注重发挥机械作用,一
味搞“人海战术”。机关锁门,工厂停工,学校停课,都去支援铲地,连队职工家属要做到“
烟囱站岗,锁把门”,并且实行“两头(早晚)看不见,地里三顿饭”的“疲劳战术”;十几年
来一直用机械收割大豆,这时也一律强调人工收割。更有甚者,1970年还提出用人工割小麦,
“于是有的用小镰刀,有的用大钐刀割。当时的《兵团战士报》还刊出了“小镰刀打败机械化”
的文章。用镰刀割小麦,因为麦茬太低,机器拾不起来,损失很大。一天,兵团一位副司令
员来到四十七团检查工作,适到九连发现了这种情况,嫌损失太大,将该连指导员叫来,严训
一顿,愤愤而去。本来小镰刀就是比不上机械化,本连又是遵照上级指示去干的,还要挨批评,
这也是兵团时期的怪现象。
对先进生产工具的轻视,导致对掌握这种生产工具的劳动者及其技能的轻视和漠不关心。
技术人员又慑于“技术第一”、“白专道路”的帽子,放弃了技术的学习和研究。许多老技工,
或因出身不好,或因“表现”不好,有的被开除,有的被调离机务队伍。如:四连的老机务
工人张付信,是1950年自辽宁招来的青年学生,工作一惯埋头苦干。但因家庭出身不好,又在
一次会议上说过“刘少奇还是有功劳,要不怎么能当上国家主席呢?”结果被打成“刘少奇的
孝子贤孙”、“现行反革命”,开除机务队伍,同其他“牛鬼蛇神”关在一起数月。
总之,兵团初期,人为地制造人与工具的对立,把充分发挥机械作用批判为“机械挂帅”,
把丢开先进工具去拼体力,赞扬为“人的因素第一”、“革命化打败机械化”,严重挫伤了
机务人员的积极性,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
(三)命令主义、瞎指挥。由于兵团的生活方式是军事化,生产和工作秩序也要高度统一。
但是,兵团各级的主管干部,缺乏指挥农业机械化大生产的经验,,加上对“旧农场”,“旧
干部”的歧视,不愿意、也不可能听取他们的意见。在很大程度上,只靠自己的主观意志和小
农经济,小生产者的传统观念来认识机械化农业大生产。因此,尽管他们的主观愿望是想把生
产和工作搞上去,使经济有所发展,但常常事与愿违。
有的领导到连队检查工作,看到机务人员进行双班保养,就批评是“磨洋工”,“好好的
机车,大好的天气,为什么不抓紧干活”;有的领导听说那株高叶茂的玉米要做青贮,认为违
背了“以粮以纲”,立即决定,必须等玉米成熟后再割倒喂牲口,并指令今后不许再种青稞;
有的领导发现各连队都有一定比例的休耕地,就气愤地说:“旧农场的人‘修’地也修(休)”,
并决定今后不许再留修耕地面积。因此,四十七团的休耕地比例由l967年的2.4%,降低到
1973年的l.1%。
1970年春播期间,领导不相信原农场经过多年实践证明的小麦高产播期是在4月10日至20
日的经验,强令各连队要抢一个“早”字,一律要在4月上旬播完。是年4月初,地里时冻时化,
无法达到播种深度,有许多麦种没有复上土。基层干部和群众想不通,有的领导强调:“播
早了,出了问题我负责任,播晚了,出了问题你们谁能负责?”可见命令主义之严重。
也是在1970年春播期间,一天晚上,一位团领导去十一连检查工作,动员该连搞一块小麦
高度密植田。连队干部想不通。这位领导再三做工作,直到午夜一点多钟,几个干部看看执拗
不过,便答应了。第二天,在一块45垧地里播下了22,500公斤麦种,平均垧播500公斤,比正
常播量多了一倍。后来这块地的小麦颗粒未收。
对上述命令主义、瞎指挥,兵团各级领导是看到了它的严重危害的。有的提过中肯的意见,
有的在行动上有所抵制,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它的危害,并且促使它得到一定程度的纠正。
比如兵团政治部1971年在给兵团党委写的一个报告中提到:“有少数干部以掌权者、改造者、
领导者自居,把个人意见当做党的指示和命令下达。在生产指挥上不走群众路线,不虚心向群
众学习,不懂装懂,主观主义、命令主义、瞎指挥,给生产带来不应有的损失。”这种比较清
醒的认识,直率而中肯的批评,是难能可贵的。但是,在“左”倾错误泛滥,到处批判“唯生
产力论”的形势下,这种生产指挥和管理方式,不可能得到根本性的纠正,它对生产发展的消
极作用仍以不同方式进行延续。
三、经济情况恶化
1967年,是大西江农场继1966年的持续增产和经济发展的高峰。自改建四十七团,管理体
制变更了,管理制度废驰了,生产力遭到破坏,经济情况日益恶化。(附表)
基本情况比较表(1967——1973) 单位:亩、万斤、万元
从上表可以看出:l973年与l967年相比,耕地面积和播种面积均有增加,工副业总产值也
有所增长,职工人数增加了一倍多,而单位面积产量却降低了39%;总产量减少了37%;生产
总成本增加了497万元,增加了ll7.8%。从l968到1973年的六年期间,除1971年盈利15万元外,
其余五年全都亏损,盈亏相抵之后,共亏损625.9万元。
实践证明,四十七团这一时期的生产水平急剧下降,经济濒于.绝境,已经到了非认真解
决不可的地步了。1973年10月,李先念副总理在一个关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生产情况的报告
批示中写道:“这个兵团的生产情况,真有些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再不过问,恐怕
要吃国家粮食呢?我想兵团的全体指战员不会甘心长此下去的。”同时针对报告中提到的减产
原因说:“材料所写的几个原因,可能有些道理,但不是主要的道理,问题在于方针、政策是
否正确……方针政策不正确,人们的积极性是调动不起来的……从方针政策上总结经验,错了
就改过来。这样,就可以鼓舞士气,调动全体职工的积极性,为国家多贡献力量。”